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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_datui
发表于: 2021-4-28 20:28:22 |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小镇疑案」故事点这:01 冰河追凶 02 从头再来 03 非常杀人动机 04 混子年代 05 立棍儿四少年 06东北草莽年代
大家好,我是陈拙。
网上曾经有个问题,挺勾人,问你接触过最神秘的职业是什么?
底下高赞回答是:领导司机。
过去这个职业就传得神乎其神。有说司机收受的贿赂比老板还多的;有说司机掌握了大人物太多秘密被灭口的;最夸张的,就是说司机还要娶老板情妇,帮忙打掩护的。
但我真正了解后,才发现到了现在,这些传言大多只是酒桌上的牛逼。反倒是挺多小混子没什么本事,信以为真跑去干了司机。
就在前阵子,我还和东北警察孙大宴聊起这事儿,他只纠正我一点:有些司机是有真本事的。
他们那曾发生过一起市级大案,凶手活动跨越几千公里,现场大火烧光一切线索,所有警察一筹莫展。
最后,这大案被一个领导的司机给破了。


"癞子",东北话里也叫"会儿",什么都会的意思。在斗地主的牌局里,"癞子"能代替任何一张牌。
我刚到刑警队的时候,大伙儿都这样喊一个快50岁的司机,他给我们局长开了十几年的车——等于是30几岁干刑警正当年的好时候,跑来干司机了。
按我的想法,"癞子"可以是全才,可以是王炸,可以是尖刀,绝不该是一个快退休的司机。
但兄弟们说,这老哥"癞子"的名号不是空穴来风,自己警种里会不会干的,他都会点儿。他是我们县局第一批学会自己调监控、截视频的人。除此之外,自学ps,十几年的驾龄,痕迹检验样样通,还炒得一手好菜,就差学法医在尸体上动两刀了。
刑警队的兄弟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柜子,资历深的老警察还会在上面摆出自己的证书、奖杯。那是莫大的荣誉,同事们进来出去都能看得到。
但全队资历最深的癞子,柜子上没有任何奖牌,只摆着一把很突兀的黑色弓弩。


一开始,我以为它也是癞子的众多爱好之一,毕竟他是个钓鱼缺鱼漂,都能琢磨着自己动手做的人。
但观察久了,我发现癞子根本不碰那个弩,倒像是个珍藏。
我很好奇,开始打听癞子和那把弩的事儿,但同事们往往面露难色,并适时终止谈话。
我慢慢发现,这样一张万能牌,一个什么都会做的人,似乎并不招人待见。而这一切,好像都和那把黑色的大弩有关。
"当年,这个玩意好悬没要了我的命!我也没啥功勋,我就珍藏它了。"
这把弩来自十几年前的一场大案,那是"癞子"从警生涯遇到的第一宗,大概也是最后一宗大案。


黑弩的案子其实是癞子"蹭"来的,当时他已经被主管刑侦的局长调去当司机了,想出现场,只能借着开车送局长的名头"蹭"。
2009年3月初的一天,癞子像往常一样,载着局长,平稳地驶向张庄村的一处野地——就是那个现场,让他记了一辈子。
冰碴子还牢牢挂在东北的每一寸土地上,冻实的柴火垛却在半夜起了火。十米多长的柴垛把火拱得有两层楼高,染红了黑黢黢的冬日长夜。
消防车的轰鸣持续着,拿着救火水带的消防队员有些不知所措。地面上熊熊火焰还没有烧尽,火焰的温度烤得脸滚烫,脖子后的风冻得后背发凉。
火焰到了最迅猛的时候,消防队员立即连接消防车,在高压水枪的压力之下,大火逐渐被控制住。可当水枪直击柴垛最中心位置时,突然遇到了阻力——
挺大一块儿黑漆漆的东西横在里头。
防员以为是没燃尽的木头,集中水枪继续冲洗,黑乎乎的轮廓慢慢清晰。
消防员上前,动了动,忽然跳了起来,"人,人,这里有个死人!"
他冲过去看的第一眼,心就被揪住了。
一个正常身高的人承受高温之后,身体会萎缩至一个小孩大小。明火已经灭了,只剩一小部分柴火零零星星烧着,余下的,风一吹都散了——算是把痕迹焚了个干干净净。
此刻,火焰的红、秸秆的灰和手电的光映照着这具已经烧得焦黑的尸体。它仰倒在地面上,双臂和双腿烧得蜷成婴儿形状,头发所剩无几,眼睛和鼻子完全没了,就剩下一个囫囵个儿碳化的头。
刑事技术的兄弟们像一个个排爆士兵,弯着腰、背着包、拿着相机,在夜色中一寸一寸地排查。
在尸体背部下方的玉米秆还燃烧着,玉米秆叶粘有血迹。尸体的右肩处粘附着一块布,布上粘着一颗黑色纽扣和一块棕色皮革,几个字母像是阿玛尼腰带的logo。
村里村民们夏天穿背心,冬天穿棉袄,出去问一百号人都未必有一个知道啥叫阿玛尼。癞子特意从外围看了看,起火地点离最近的村子2公里,只有南边一条土路联通,周围全是耕地。
这么偏僻,这人是怎么进的柴火垛?
当务之急是确认尸体的身份,局长决定去解剖室等消息,癞子就陪着一道去。
跟着局长,癞子反而成了离线索最近的人。队里的兄弟都被派到周边村子核实火中人的身份,他就守在尸体旁帮法医记尸检笔录。
严重碳化的尸体躺在解剖台上,皮肤组织被一层厚厚的碳壳覆盖着,法医用刀把碳化的痕迹刮干净,再用水冲掉。反复几次后,尸体终于露出了原来的样子。
死者男,身高175cm左右,20岁至25岁之间。死因并非焚烧至死,而是扼压颈部致窒息死亡,而且无腐败及冷藏冷冻的迹象。
也就是说,他是被掐死后立刻拖到柴草垛里焚尸的。
尸体未过火部位没有衣服残片,说明死者被焚时没有穿衣服,很可能是裸体被杀。而且尸体头部还有个钝器伤口,不过不是致死伤,只造成了头皮下出血。
显然打击力度不大——癞子一边记一边琢磨,要么是力气小的女性,要么就是打人时凶手处在狭小的、不好使力的空间里。
充当完记录员,拿到尸检报告,癞子又干回了老本行,载局长回局里开会。
这一次,作为局长的司机,他获得了一起进会议室的机会。


癞子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参与这样有份量的会议了,他更熟悉的是局里政工科的小板凳。
有段时间,他天天在那儿坐板凳、背书,美其名曰学习政策条例,说白了,那儿是最磕碜、最不会办案的警察都不愿意去的地方。
"癞子"的从警之旅是不可复制的,估计也无人想复制——从警察干到刑警中队长,又从队长干到司机,司机干到厨师,硬生生把刑警的本职干成了"兼职"。
他最为大家"津津乐道"的是一个偷鸡案。那是癞子刚当上刑警队中队长的第一年,队里忙得紧张,县里却冒出一个专门在后半夜偷鸡的团伙。
一个县,104个村,上千人口,没有监控,根本就是大海捞针,只能靠守株待兔的笨办法。
新来的癞子接了这个案子,他想破案又没头绪,就在地图上挑了个多条村道交汇的路口,然后把自己像根钉子一样钉在那儿,一钉就是三天,死熬。
队里还有其他案子,一起的同事都劝他差不多得了,他却赌气似的天天晚上去蹲。
两周之后,真教他把这伙人码上了。
偷鸡案破了皆大欢喜,可和癞子搭班子的弟兄们不干了,天天晚上出去蹲贼不着家,媳妇儿都闹离婚了。
大家都觉得这个中队长不通人情,揪着这种小案子耍威风,轴起来简直"不是人"。
办案较点真大家还能忍忍,日常工作里的琐事较起真来更让人崩溃。
癞子当队长期间,队里一个批假、开证明的小印章,他要随时揣在自己兜里。兄弟们临时打个报告什么的,光等他手里的章就得耽搁大半天,碰上急事大家心里都闹挺。
癞子又偏偏不是个看脸色的主,手下人意见再大,他的规矩、流程一点不能乱,对细节认真到变态。
没多久,公安局开始实行"双选",队长选民警,民警也同时选队长,互选成功班子才能组起来。癞子一直等到散会,都没一个兄弟选他。
办案,说到底靠的是团队合作,癞子的班子组不起来,再认真也是"光杆司令"一个,只能靠一个人死磕,做点零碎的活。
此刻,会议室里坐满了主任和领导级别的人物,出去一宿的刑事侦察队也回来了。
情况并不乐观,尸体的身份信息一无所获,大火和高压水枪过后,现场什么都不剩。找不到尸源,拿不到线索,基本就是白搭。
身经百战的侦查员们不吭声了,可癞子的眼前还烧着那场午夜的大火。
地方这么偏僻,嫌疑人估计有交通工具,柴火垛可能不是第一现场,要找目击者。癞子在车上偷偷跟局长交流过,可以重点走访有户外活动的人,或许有放牧的看见了经过。
法医主任也补充了癞子的判断。现场没发现血迹,也没有打斗痕迹,杀人抛尸的可能性更大。地面没有拖拽痕迹,嫌疑人应该有汽车。
尸体没有面部特征,能看清的只剩下小半段阿玛尼腰带。好在这种牌子的腰带价格不菲,县城里有这种腰带的人很少,死者应该不是普通的乡下人。
天一点点擦亮,局长做了决定,利用广播电视等途径向全省各地发布消息,并且向临近市县发协查通告,全力寻找尸源。
同时,癞子提议,载着局长再回一次现场,借着天光看看能不能再捞回点线索。


刀子似的风裹着寒气,跟癞子撞了个满怀,癞子一抬头,一片白茫茫。
下大雪了。
本就只剩下一堆灰的现场,这下被大雪覆盖得彻彻底底,像是老天爷要急吼吼地埋住他们最后一点希望。
大火烧了2个小时,消防队两罐车的水又浇下去,癞子抬头看天,眼睛瞪得发酸也只能看到一片虚无的白。
一道去的弟兄们不由得把一堆灰烬围了起来,癞子也下了车,凑近那个圈,下意识想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大雪。
技术大队在灰烬中仔细找了一遍,又用金属探测器查了一遍,除了一个被烧焦的u盘,基本一无所获。
众人就在大雪中这么伫立着,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没人说话,都看着那一地的狼藉。
癞子先开了口,"除了这满地的灰,也不剩下什么了。"
局长转过身,凌厉地看了眼现场,撂下一道指令,"不就剩下这些灰吗,就在灰里面找!把这些灰一寸一寸地筛一遍!"
一圈兄弟面面相觑,灰里怎么取证?再说都烧成这样了还能剩什么?
眼见着没人动弹,癞子二话没说去买了细孔筛子,将现场画成几个区域,准备一块一块按区域筛。
其实癞子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但眼下没有别的办法,笨办法也是办法啊。
他拿起冰得要死的铁锨,小心翼翼地将一锹秸秆灰放在筛子里,摇晃起来——秸秆灰细,灰烬被晃得四散开来。
于是,在大风雪的中央,这个身高一米八五,浓眉大眼虎背熊腰的东北大汉浑身"黑白相间",黑色的是灰,白色的是雪。
这是个体力活,不一会儿癞子头上就冒了热气,像是正在施展内力的武功高手。
看着40好几的癞子在雪地里呼呼喘着粗气,技术队的兄弟们也一个接一个加入。本来有些落寞的癞子心一横,手上又多了几分力。
雪越下越大,癞子的手也越晃越快,直到几块未燃烧充分但是已经严重碳化的纸灰块留在了筛网上,纸灰里隐约能看出一些模糊的字迹。
线索真叫这癞子给筛出来了!
局长大手一挥,让兄弟们赶紧回去,他瞅了眼癞子,说:"癞子,你别开车了,我自己开,抓紧回家洗洗去,再配合技术队的人把现场物证处置一下,你不总愿意研究小部件么?发挥你长处的时候到了。"
癞子低头看自己,像从农村炕洞里爬出来一样,局长八成是怕他坐了车之后还得洗车。
东北大冬天洗车,车至少得在车库停一天才能干,不然水就会把车门冻上。癞子懂局长的意思——现在命案当头,车哪敢停。
可他周围看了一圈,只有技术队的人和他造得一样脏,但人家的车也满了。
癞子就站在原地,没走,也没说话。倒是兄弟们不好意思了,都招呼癞子一起坐车。
癞子的轴劲儿又上来了,他没说什么,只是拍拍身上的灰,朝技术队"拉货"的大车走去。
经技术队改装,那辆车座位后面有个隔板隔出的空间,紧急情况下会临时放置尸体或其他重要物证,但没放过活人。
癞子成了这个座位上的第一名"乘客"。


很长一段时间,癞子都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本以为能当"军功章"的偷鸡案,却成了自己刑警生涯的滑铁卢。那之后,癞子再没碰过什么大案,从"光杆司令"变成了一个开车的勤务兵。
他想帮上忙,派上用场,就努力地学各种技能——谁汽车坏了、电脑坏了、缺勘查员、缺走手续的人,甚至缺跑腿的……无论哪里出了问题,他都顶上。
在隔行如隔山的警种里,他把自己变成了一张万能的"癞子",只为了能离案子近一点。
回了单位,癞子急忙冲了个澡,外边侦查的事情用不上他,癞子就守在技术的实验室里。
癞子对电子产品算有点研究,自告奋勇把U盘的处理任务接了下来,他有一套自己专门修电脑的小工具,本以为能派上用场。但u盘已经被烧变了形,他捏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又卸开来看,终于痛苦地承认,以县局的技术,想要把里面的信息恢复出来是没可能了。
癞子又看了看其他的技术人员,基本上都在鼓弄那几块被烧的纸灰片,也遇上了难题。
可能干一辈子刑事技术的也没有干过这个活,警校的痕迹鉴定里可没有教过这个。纸灰片的边缘已经碳化,过火之后变得像祭祀烧过的纸钱,是酥的,稍微用力就会破。里层又因为烧得焦黑,黏在一起。


想把这一沓东西拆开看字儿,就像把蝉翼撕成两层。
技术的兄弟们想到一个方法,他们拿着小喷壶一点一点喷着水,靠着水的浸润,让碳化的纸片尽量柔韧一些,然后再慢慢把纸灰片揭开。大家不敢使蛮力,甚至不敢出大气,就这么小心翼翼一层一层地揭,干一会儿就一脑门子汗。
撕开后,还得像拼图那样来回地排列组合,再拿到显微镜下对比,纸灰上的字样并不完整,只能靠猜。
一间实验室,一盏灯,两个显微镜,一宿的时间,癞子也没有回家,别人忙着干大事,他就帮着在实验室里做小事。偶尔用不上他,他就躺在沙发上眯几分钟。
技术兄弟们忙活了一晚上,真拼出了点东西——
不规则的纸灰片上出现了几个数字,应该是个电话;有一张写着"留台"的缴费凭证,一张写着"金夜娱乐有限公司"的名片,还有一张写着"中国""安财""公司"几个字的纸张。


字样上最明显的涉案地点就是金夜娱乐有限公司,这个公司在临省,信息明确,市局的主要力量负责去追。
纸片上的电话则是留台市自来水公司的,那张缴费凭证很有可能是水票。这条线索由局长亲自带队,癞子被选为司机与后勤保障,又在队里面抽了两个兄弟,临时组成了留台专案组,开始寻找尸源的工作。
协查工作也正式启动,局里正式向其他地市发出协查工作的文书,联系人留的是癞子的电话。
癞子靠着死磕,把自己正式"磕"进了这个案子。


刚一进城,即便是癞子这样的老司机,也被留台市区错综的路冲得有点晕。
谁都不确定死者是不是跟这个城市有关,只能像灰里筛纸似的,碰着看。
癞子先去了留台自来水公司,死者票据的确来自这里,可纸片上留下的信息太少,根本没法对比出户号。
走出自来水公司,癞子望向满街的陌生人。他手里只剩下一条线索了,一张写着"中国安财公司"的纸灰片。他四处打听,可留台根本没有这么个公司。
晚上,局长和癞子相对无言,两人都睡不着。局长脸色很难看,市警局没有任何走失人口的消息,发出的协查通告也石沉大海。癞子也心不在焉,一直琢磨着安财安财,总觉得自己露掉了什么。
突然,癞子的嘴巴先于脑子喊了出来——
"中国平安财产保险公司!"
前头缀着"中国"俩字的保险公司能有几个?癞子忍不住骂了自己一句。
第二天一早,癞子立刻去留台市的平安财产保险公司问了一圈,这一问,还真叫癞子问着了,负责人说,他们支行有一个叫章扬的职员,最近两天莫名其妙地联系不上。
章扬22岁,未婚,平时就住在留台市。案发当晚,他和朋友聚餐到深夜,直到第二天的凌晨,再没人收到过他的消息。
癞子第一时间找到了章扬的家人,取了DNA,并且连夜返程,连家都没回,直接到市里进行化验。
那具大火里的焦尸被确认就是章扬。
整个刑警队都来到了留台,调查章扬的社会关系。
调查发现,章扬有一个24岁的女朋友,长得非常漂亮,是移动公司上班的柜员,两人感情稳定。但章扬这小子爱喝酒爱上网,失踪那天就是去找朋友喝酒。散伙后,章扬打出去了十几个电话,先后与很多异性联系过。
最后一个电话,章扬打给了一个女网友,32岁的李丹。
李丹和章扬2年前认识,是没有公开的情人关系,就在当地一家娱乐场所工作。
癞子一下想到了章扬身上那张印着"金夜娱乐有限公司"的名片,和他头上很浅的、有可能是被女性打出来的伤口。
通话记录也显示,章扬失踪那天的凌晨,接到的最后一通电话就是李丹打去的。
癞子这边刚摸到线索,一个意外的消息却突然来袭——死者章扬的手机竟然开机了,还向黑龙江打了一个电话!
癞子自告奋勇开车去抓人,当天就向定位地点出发。
车开到那里已经是晚上了,癞子没有任何停留,和几个同事趁着月色慢慢摸进了村子,找到定位的房子,直冲到屋里。
从天而降的抓捕队把屋里的一男一女吓坏了,将二人控制后,癞子差点被气死。
这俩人是本村的农民夫妇,老头前几天收拾自家院子的时候,从地里挖出了章扬的手机。欢天喜地回到家,充上电,发现手机居然可以用,而且里面有卡有费,一合计就自己留着了。
他老婆是黑龙江人,就给在黑龙江的亲戚打了个电话。经核查,这夫妻二人近日都没有出去过,更没有到过黑龙江,嫌疑被排除。
空欢喜一场的癞子一下支持不住,几天的车马劳顿再加上心里的落差让他几欲病倒。
刚有了点做刑警的样子,他不知这次回去该如何面对同事们。
更难受的是,癞子收到消息,他重点怀疑的章扬的情人李丹,也被排除了嫌疑。
当晚,是喝醉的章扬想要约李丹出来,还开车到了她家楼下,但李丹根本没答应。之所以给章扬打电话,是她怕他喝醉了,想确认他没事。没想到那成了章扬生前接到的最后一通电话。
接下来的几天,李丹都正常上下班,没有任何抛尸的行动和交通工具。
她最后一眼看到章扬的时候,章扬躺在他自己的白轿车里,就像是睡着了。


癞子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当年蹲点偷鸡案的时候。
没有线索,没有同伴,没有希望,幽深的黑暗里,只有自己一个人趴在小路口,等待着不知会从哪个方向冒出来的偷鸡贼。
案发一周了,癞子几乎没着过家。他老婆是跑货车的,跟车在一块的时间比跟他的多多了,孩子也上了大学。他像个无牵无挂的钉子一样,就把自己钉在刑警队了,现在又钉在这个案子里。
可就像当年找到村道交汇点蹲守那样,这个案子的关键点在哪儿呢?
癞子赌博似的将一张巨大的地图铺在地上,和一堆领导蹲在地上,拿着笔在地图上勾勾画画——
从偏僻的张庄村,到吉林留台平安保险公司,再到吉林榆树县出现的手机,嫌疑人的踪迹跨越了几百公里。常年握方向盘的癞子一下惊觉,凶手一定有辆车作为交通工具。
他想到了跟着章扬一起丢失的那辆白色海马轿车。
比行车经验,队里还真拎不出第二个比癞子更牛的。只见癞子在缠绕交错的地图上找出了一条重要的线路——一条从留台到本地县城的必经之路,松原市的一座浮桥。
想去抛尸,无论走高速还是走老道,都需要经过这里。松原的卡口监控很可能录下了这辆白色海马轿车一闪而过的画面,只要找到这个监控卡口的录像,说不定就能摸到嫌疑人!
说着容易,但这事办起来可不简单,因为涉及到一项警察们最不爱干的活儿——看监控。
与稍纵即逝的线索相比,看监控投入的时间和人力巨大。而且这活很看运气,就以往的经验来看,很多时候都是在做无用功。浪费时间事小,那种付出之后什么都得不到的失落感,有时甚至会让人怀疑自己的价值、工作的意义。
就我自己来说,我不怕冒生命危险抓人,也不怕风里雨里蹲点奔波,但只要被安排看监控,脑子里都是嗡的一下子。
一个摄像头有时需要提10个小时的录像,一个案发现场最少4-5个摄像头,几十个小时枯燥无味的画面,看的时候心情真的堪比坐牢:想离开还走不了,想放弃还得抵抗;太快不行,生怕漏掉一点细节;太慢也不行,容易睡着。
据我所知,被看监控这个活儿逼会了抽烟的警察不在少数。什么时候烟灰缸里的烟蒂满了,人眼睛也红透了,线索就不远了。
兄弟们推脱手上还有其他案子,忙,最艰巨的任务顺理成章就落在了癞子身上。
癞子知道,凶手的真身很可能就藏在这些监控里,即便再枯燥,再无聊,也不能放过一个可能的线索。
他把松原大桥附近的监控都拷了回来,给自己关了"禁闭"。局长也不用他开车了,就让他消停地猫屋里看监控。
一台大头电脑面前,满面油光的癞子打着哈欠,单手捋着那本就不多的头发。
癞子看了整整四天。
出来的那天,癞子烟灰缸里已经没有缝隙再让他插烟头了。


除了看监控,癞子还给附近几个县城的公安局打了电话,询问那辆白色海马轿车的行踪。
有的案子或许需要过人的脑力,但自己手上这起焚尸案似乎一直都在考验最基础的耐力和细心,好在这两样,癞子都不缺。
半辈子办案的经验告诉他,破案到最后靠的就是熬,在监控里熬,在走访里熬,在一通又一通的电话里熬,看警察和罪犯谁能熬得住。
半辈子的蛰伏让癞子已经习惯了等待,对"熬"这件事,他比任何人都擅长。


癞子的笨办法奏效了,章扬那辆车被他找到了。大家都不敢相信,癞子一个又一个"愚公移山"似的笨办法居然眼看着就把真相逼出了水面。
车抛在离公路3公里远的地方,周围都是耕地,前后不近人烟。又是一个偏僻之地。
车被当地的警方拖回了局里,靠近的时候,癞子仿佛还能感受到车体在野地里被冰冻一周多残留的寒气。白色的轿车车体下方已经被严重熏黑,和黑色的胶皮车胎混成一种颜色,车牌也消失不见。
打开车门,一股烧焦的味道扑面而来,车内的塑料扶手等配件早被烧化,前操作台烧软了又凝固,像牛轧糖。
凶手杀了章扬,焚了尸,又焚了车。
癞子注意到,副驾驶上有三个被烧成一团的毛线帽,上面开着三个洞,像是三个头套。这大概率是凶手的东西,起码三个人。
轿车里还有大量长白山的烟头,车后排坐垫残留着血迹。那无疑是章扬的血,章扬死了,这期间凶手几乎跨越了两省四市,超过一千公里路程。
一张路桥通行费收据让开了十几年车的癞子本能地想轰一脚油门,追上凶手,狠狠逼问对方一句,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癞子站在焚车的中心,举目四望,白茫茫的冰雪地和轮廓模糊的苍天连成一片。他在脑海里模拟着,从这里出发,走到最近的公路,整整29公里,如果不考虑积雪、打滑,开车也要走将近半个小时。
凶手不可能步行走出去。他们极可能还有其他的交通工具,或者提前叫好了出租车。
癞子找到当地的两个出租车公司,司机群里立刻有了回复。一个司机近期去公路附近拉过活,回来的路上碰到了三个男人,样貌记不清了,只记得坐在副驾驶的人身体挺健壮,后面那两个人稍微瘦弱。
他们的目的地是本地隔壁的朔圭县。
癞子一路跟去了三人下车地点的社区,问社区要了可疑人员名单,通过走访,锁定了其中一个。
局长立刻布置了抓捕任务,出发前,局长特意让癞子也领了两把枪,还有抓捕用的铐子、脚链、头套。癞子把家伙式一一佩戴,在心里跟自己说:这他妈可是全副武装了,别对不起这次机会。
那天的夜特别黑,手电的光晃得人心烦。一行人摸进县城背街的一个小胡同里,癞子走在最前面。
到门前时,癞子有些傻眼。那堵墙得有3米高,墙上的水泥面上镶满了玻璃片,大铁门也快3米,上头挂着一把锁。大门上面还有一排长约1米的锯齿状铁板,两边都是倒刺。
癞子估计了一下自己一米八五的身高,抓住两边的倒刺,二话没说就想翻墙进去,右手瞬时被锯齿割得鲜血淋漓。
翻墙对癞子来说实在有些勉强,同行的兄弟赶到后,用斧子砸开了门,癞子只简单抓了几张纸给手止血,就一马当先冲了进去。
他已经很久没有像个真正的警察那样冲锋,也很久没有体会身后有兄弟依靠的感觉了。


出那次任务之前,癞子已经连续24个月没有碰过案子了。他知道,自己那一趟是铆足了劲去的。
最后被锁定的嫌疑人家,没有高墙,也没有铁门,只用一圈木栅栏围着一扇破木门。他几下就把木门踹碎,进入院子。
灶台旁是唯一一扇通往里屋的门,那扇门很旧,涂着绿色的漆,木板上方有四块玻璃,一块帘子挡住了玻璃后面的世界。
癞子轻轻去推那扇门,门里面立马有一股极大的力量迎了上来,与他相抵。癞子做梦也没想到,他会那样毫无防备地遭遇自己从警生涯里最危险的时刻。
癞子一瞬心跳加速,他又踹了一脚,门再度被重重地怼了回来。癞子刚想继续抬脚,里面横飞出一棍子敲到门上的玻璃,一声炸响后,玻璃崩裂,碎了满地。
外围窗户上钉了一层厚厚的塑料布御寒,从外面根本看不清里面的状况,他快速跑到窗户前,几把拽下塑料布,却把自己整个身子暴露在窗户外面。
这时,他感觉有人在后面拽了他一把,好悬没把他拽倒。恍惚间,黑暗中有一点寒光擦着自己腹部飞过——
寒光撞到地面,在地上腾起一小撮尘土。癞子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那到底是什么,被打碎的玻璃中缓缓探出一把幽黑的弩。
板机一响,又是一道寒光射出。
癞子摸到别在腰间的枪,手有点抖。
他很久没摸枪了,之前一段时间里他只能摸到方向盘。
癞子大喊着,"把手举起来,我们是公安局的!"——这句话他也很久没说过了,虽然一直都在刑警队,但坐在驾驶室里的刑警一般用不上这句话。
屋里依然没有动静,癞子拿着枪打算强冲,可那把黑色的弩如毒蛇一样,又从木门的窗口探出来,朝他吐着芯子。
癞子枪口向上,"砰"地一声鸣枪示意,两条火蛇霎时间照亮了狭小的房间,周遭诡异地安静下来。
癞子急中生智,突然拿起手机高声喊,"支援,对,把特警支队叫来,冲锋枪和狙击枪,遭遇反抗就地击毙。好!收到领导!"他打量着黑黢黢的屋里,静静等待。
屋里终于传来了动静,嫌疑人心慌了。癞子拿着枪,以墙作为掩体,向里面偷瞄——
黑弩被一只带着纹身的手递了出来,放在了窗台上,身后的兄弟们一齐冲进屋里,把缴械的嫌疑人摁在了炕上。
到案的三人几乎没有任何抵抗就交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章扬的死原来只是个再简单不过的意外。
同伙三人是同乡,没什么钱,虽在县城生活,但一没耕地二没手艺,日子还没同村种地的人过得好。
春节刚过,他们就打算抢个大粮户,多次踩点,但因为没有合适目标,连续几晚没有得逞。
3月11日凌晨4点,他们仨在街上闲逛,在马路边发现了章扬的海马车。靠近后,他们惊喜地发现车门没锁,车后窗也是半开的,几乎在邀请他们动手。
三人悄悄上车,用事先准备好的绳子勒住章扬的脖子,等他没反应了,便开车逃走。
他们没有杀人的经验,等车开到我县,章扬又有了喘气声。团伙中一人见状,在车上用锤子砸向章扬的头,但因为车内狭窄,根本施展不开,只在头上留下了一处轻度的打击伤——它一度让我们怀疑是某个女人所致。
后来他们用手掐死了章扬,趁天黑把尸体塞进了柴垛里。
到此,焚尸案的团伙三人全部落网,那场在癞子心里烧了半个多月的大火终于熄灭。


案子结了,癞子专案组成员的身份也结了,他又重新做回了局长的司机。
在此之前,癞子的警察生涯没啥水花,甚至一度把自己混成了整个警队最边缘的那个。而那起焚尸案之后的十几年里,哪怕干的是最细碎也最庸常的活,只要回身看到柜子里那把弩,癞子就能埋头,继续稳稳当当地做好手头的事。
他觉得命里能有这么一回,值了。
今年,癞子54岁了,司机也干不了了,一线再没了他的身影。他离案子越来越远,却离这个他干了半辈子的地方越来越近。
我总能在警局里看见他,不是在办案区修电脑,就是在办公室发材料。我们忙的时候会拜托他带点吃的过来,只要他在,我们肯定不用吃外卖。碰到他钓了鱼回来,还会给我们炖鱼吃。那手艺,说是专业厨师我也信。
我办案子遇到问题依然找他请教,每次进门,那把大黑弩就躺在他的柜子上,静静地看着我们,也静静地陪着癞子。


看着癞子,我总想起我们所之前一个退休的老民警。脱下警服的第二天,他换上一套西服又晃悠来所里了。之后的第三天也来,第四天也来,好像他的脚只认得这一条路,这份工作会一直干下去。
我不知道,当有一天突然有人告诉癞子,他不用再穿警服,也不用再来上班的时候,他还认不认得别的路,知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
后来癞子被调到指挥中心去了,指挥中心的人员配置从此变成20个年轻小姑娘加他一个老头。上个周末单位组织打疫苗,我一去,发现癞子居然也在。
他从早上6点多就来了,下午4点多还没走,帮着发材料、维持秩序,干着年轻警察们不爱干的活。他还是那张万能的"癞子",哪里有需要就顶上,不管事大事小。
有一句话说,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15分钟高光时刻。15分钟过去,所有人都会回到平庸的日常。
或许癞子的高光时刻,就是那个漫天大雪的冬日,他捧着筛子第一个扎进灰里。而高光过去,他还是那颗螺丝钉,扎根在他原本的地方。


孙大宴说,现在他们经历的案子,都是已知嫌疑人的,因为监控网络越来越发达,弱化了警察的实地侦查。

但真遇上了这种无尸源,无监控,无线索的案子,那些高科技都很难派上用场。

必须得用癞子这种老方法,对每一个线索都较劲,认真。很多看似艰难的事儿能被解决,有时就缺那一点点韧劲儿。癞子最终为自己挣出了那15分钟的高光时刻。

有人说,他当警察的一辈子,有这15分钟,算是值了。

但或许在他眼里,没有什么值与不值,只不过恰好这个案子到他手里——要知道,他前半生对待任何事儿,都是那么较劲认真。

辛苦你了,癞子警探。
(文中部分人物、地名系化名)
编辑:大棒骨 渣渣盔
插图:娃娃鱼
来源:天才捕手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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