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跑了 4 年的英国 " 脱欧 " 马拉松离终点越来越近了。下周，英国与欧盟将举行新一轮贸易关系谈判。此前 8 轮，双方围绕渔业权、公平竞争环境等关键分歧进展缓慢。昨天，英欧贸易谈判代表不约而同释放积极信号，表示对达成协议有信心、有决心。新一轮贸易谈判真能峰回路转？" 无协议脱欧 " 风险有多大？这趟漫长的旅程又将以怎样的形式收尾？
横生枝节？
英国 2016 年 6 月举行全民公投决定 " 脱欧 "，并于今年 1 月 31 日正式退出欧盟，开启 11 个月的过渡期。英欧双方此后展开贸易谈判，以期敲定 " 后脱欧时代 " 贸易关系。但到目前为止，多轮磋商大多原地踏步，双方仍在渔业权、政府援助或补贴政策、建立公平竞争机制等议题上卡壳。就在各方意兴阑珊之际，英国约翰逊政府本月初抛出一份《内部市场法案》，有意改写此前 " 脱欧 " 协议的部分条款，引发一片哗然。
据英媒报道，《内部市场法案》为明年起英格兰、威尔士、苏格兰和北爱尔兰四个地区的内部市场运作设置规则，要求从北爱尔兰运往其他地区的货物不接受额外海关检查；如果英欧未能在 " 脱欧 " 过渡期结束前达成贸易协议，政府官员有权修改 " 脱欧 " 协议规定的货物流通规则或宣布相关规则 " 不适用 "。
众所周知，维持北爱与欧盟国家爱尔兰间边界开放是英欧 " 脱欧 " 协议一个关键部分。英国前首相布莱尔 1998 年促成北爱各方签订《贝尔法斯特协议》，结束了持续 30 多年的流血冲突，取消了爱尔兰与北爱尔兰之间的边防检查站，设立了人员物资可自由流动的 " 软边界 "。按照 " 脱欧 " 协议，如果英欧双方在过渡期内未找到解决北爱边界问题的更好方案，为避免北爱与欧盟国家爱尔兰间恢复 " 硬边界（实体海关检查）"，北爱明年起须与欧盟 " 看齐 "，施行与英国其他地区不同的关税和政府补贴等规则。欧盟希望借此维护其关税同盟和统一市场完整性。
然而，英国政府不以为然。政府网站发表声明称，目前英格兰、威尔士、苏格兰和北爱尔兰适用的都是欧盟规则，如果不通过紧急立法，年底过渡期结束后，上述地区各自制定的规则和监管措施或会成为国内贸易的新障碍。英国推出《内部市场法案》就是为了确保 " 脱欧 " 后英国国内贸易顺畅。
对此，英国内外一片反对。欧盟指责英方试图用国内法凌驾国际法，敦促约翰逊在本月底前从英国议会撤回该法案，否则将采取行动。法国推动欧盟启动快速程序，以裁定英国是否涉嫌违反协议并施以相应处罚。多名英国前首相（保守党籍前首相梅杰、工党籍前首相布莱尔、约翰逊的前任特雷莎 · 梅等）呼吁英国政府放弃这一 " 令人震惊、令自身蒙羞 " 的法案。
英国的回应耐人寻味。一方面，约翰逊继续推动法案 " 闯关 "。上周，《内部市场法案》在英国议会下院通过一读；22 日，《内部市场法案》修正案在议会下院通过。有评论称，这让英国朝着拥有 " 改写 "" 脱欧 " 协议部分条款的权力迈进一步。
另一方面，政府也适时作出让步。其一，《内部市场法案》修正案将援引该法案的权力让给议会——承诺如果想动用法案所赋权力、推翻 " 脱欧 " 协议部分条款，须先经议会表决通过。有分析称，这一妥协平息了议会下院的内部叛乱。其二，英政府官员暗示，议会上院可能要到 10 月中旬欧盟峰会后才开始审议，这意味着该法案最早 12 月才能返回下院，正式生效就更晚了。而英欧此前为贸易谈判设置的最后期限都在 10 月。换言之，欧盟方面短期内无需为英方违反 " 脱欧 " 协议而担忧。英国《经济学人》称，英国政府在谈判关键时刻公布《内部市场法案》，可能只是一种谈判策略。
" 因为涉及到国内法和国际协定的关系问题，《内部市场法案》客观上给谈判制造了障碍。"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欧洲所所长崔洪建指出，它强调英国 " 脱欧 " 后的内部市场要以国内法为优先。正因如此，欧盟方面做出了比较强硬的回应，双方曾有过激烈交锋。但是，双方仍想让贸易谈判继续 " 活着 "，不希望矛盾进一步激化。
与此同时，" 英国也感受到来自美国方面的巨大压力。"上海欧洲学会副会长、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研究员叶江说，美国民主党候选人拜登、总统特朗普相继警告，称《内部市场法案》可能会违反《贝尔法斯特协议》，希望英国慎重考虑。背后一层原因是，美国国内有很多北爱尔兰后裔，都对这个问题高度关注。
" 现在的妥协，可以说是英国通盘权衡之后的结果。" 崔洪建说，它实际上想打一个时间差，既表现出国内立法要为英欧谈判让路的姿态，同时也保留了一定弹性。双方围绕法案的矛盾的确降级了，但并没有完全消失。
柳暗花明？
与过去两周伦敦、布鲁塞尔之间的唇枪舌剑形成对比，昨天，随着欧洲谈判代表访英，紧张空气明显缓和。
欧盟 " 脱欧 " 谈判首席代表巴尼耶 23 日抵达伦敦，就 " 脱欧 " 事宜与英方进行非正式会谈。他对双方达成协议持乐观态度—— " 我有决心。"4 小时后，英国方面也给予积极回应。英国 " 脱欧 " 事务最高代表、内阁大臣戈夫对英国议会表示，" 我们绝对决心尽一切努力达成协议，不达成协议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
" 从英欧目前的表态看，双方仍有希望在 10 月中旬到下旬把贸易条款落实。" 叶江说。约翰逊先前说，无论英欧贸易协议能否谈成，10 月 15 日是谈判最后期限。欧盟官员说，他们的谈判期限是 10 月底，因为达成协议后还需时间送交各自议会批准。
双方新一轮谈判定于 10 月 2 日举行。据消息人士透露，英方可能会就渔业权提出两点 " 试探性让步 "，立场较先前所坚持的 " 明年起掌控英国领海 " 有所软化。设想一是建立 " 退出机制 "，不会自明年 1 月 1 日起 " 一刀切 " 式增加英国渔民捕鱼配额，但会逐步增加；设想二是允许欧盟渔民在英吉利海峡中的泽西岛和根西岛等特定水域免受部分捕鱼限制。
长期以来，英国 " 脱欧 " 派人士都将渔业权视作国家主权的 " 重要象征 "；而欧盟一直要求获得 " 公平协议 "，允许法国和荷兰等成员国渔民明年继续在英方水域捕鱼。上述 " 温差 " 造成渔业权成为英欧谈判一大难点。如今英国有意让步，可能会为贸易协议扫除一块障碍。
崔洪建认为，谈判本身没有看起来那么困难，更关键的是双方互信出了问题。欧盟方面认为约翰逊是在故意制造话题和障碍，为英国争取更有利的谈判地位。在欧盟法律框架内，解决渔业权问题经验丰富，双方有很多案例可以借鉴，但之所以成为关键分歧，一定程度也是被英国炒作，将其作为一种防御性筹码，去交换欧盟在其他方面作让步。接下来，渔业权可能会成为双方最容易达成妥协的突破口。谈判更艰巨的部分可能还是公平竞争环境，因为它涉及到很多规则和标准问题，双方更难达成妥协。
弹性做法？
再过 3 个多月，英国 " 脱欧 "12 月底的过渡期就将结束。如果英欧双方没有谈成，明年 1 月 1 日起，英欧贸易关系将退回至世界贸易组织框架，重新实施边检和关税。
一旦 " 无协议脱欧 "，损失会有多大？据美国高盛预计，若双方未达成贸易协议，加之新冠疫情的叠加影响，自 2021 年起，欧盟和英国可能会有近 1 万亿美元的贸易 " 陷入混乱 "。" 英国位于改变中的欧洲 " 组织 22 日发表报告称，从长期来看，达不成贸易协定的英国 " 脱欧 " 在 15 年内对英国经济造成的损失约为 5.7%，将是新冠疫情所造成损失的三倍。戈夫 23 日提醒道，如果英欧年内未达成协议，明年 1 月 1 日起，在英吉利海峡边的港口会有多达 7000 辆卡车排队等待过关，它们进入法国的时间可能延迟，从而拖累英欧重要物资的进出口。
" 应该看到，与之前半个月比，外界对‘无协议脱欧’的担心明显下降。" 叶江说，" 尽管约翰逊我行我素，但在国际压力下，尤其是美国人的压力下，我觉得他不会一意孤行。这样一来，他需要寻找双方都能接受的协议，来为过渡期画上句号。"
崔洪建则认为，经过几年起起落落，英欧谈判的重要性在下降。对于英国来说，它已经和日本达成原则性协议，和其他国家的贸易谈判也在加快推进。如果英国政府觉得和欧盟以外经济体所达成的协议，一定程度上能向国内有所交代，它和欧盟达成高标准协议的需求就会下降。对于欧盟来说，受疫情冲击，其政策重心更多地放在内部经济复苏、推进一体化建设上，向英国让步的意愿也在下降。最后可能的结果是，双方采取弹性做法，宣布部分领域达成协议，并把其他分歧继续往后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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栏目主编：杨立群 本文作者：安峥 文字编辑：杨立群 题图来源：视觉中国 图片编辑：项建英